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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忙,晚上很難得去國家音樂廳,還好沒錯過這場由沙瓦爾帶領晚星二十一古樂團的音樂會。沙瓦爾(Jordi Savall)是我心中的古樂超級專家,之前寫巴哈b小調彌撒曲的文章時除了研究巴哈原譜外,也聽了很多版本,結果發現他的版本可說是最接近於心中的理想,從此就愛上他了啦。

這次音樂會是這位西班牙大師相隔十九年後再來台,但票房似乎沒能衝高,原因除了古樂在國內屬小眾中之小眾之外,就是他帶來的曲目,對古典樂迷來說太陌生,其實今天如果是國樂迷,甚至是阿拉伯樂迷來聽,可能會更有感覺,因為這次晚星二十一古樂團要演奏的不是歐洲的古樂,而是以中國及伊斯蘭教圈國家為主的近‧遠東音樂,樂曲次序也很有意思,大概是以十四世紀,伊本‧巴圖塔(Ibn Battutah)這位偉大的伊斯蘭旅行家遍歷亞洲的行程為主。

台灣人對這位偉大的旅行家並不很熟悉,大家都知道馬可波羅哥倫布麥哲倫這些人,其實伊本‧巴圖塔的行程比馬可波羅的更遠更廣,差就差在他是阿拉伯人,而我們與阿拉伯文化一向疏遠。對於伊本‧巴圖塔,只要說幾句話就好,我曾看過名著「大探險家」裡面寫到:「許多阿拉伯人,懷疑是伊本‧巴圖塔,向西方人洩漏了到聖地麥加及印度的航路秘密,才使得西方人得以地理大發現。」(厲害吧!)

伊本‧巴圖塔的旅行,從最西邊的非洲馬利帝國,到最東邊的中國泉州,也有到過斯里蘭卡及東非、印尼。

至於我,對阿拉伯音樂是有興趣的,原因就在於華格納的「帕西法爾」,這神秘的歌劇是我的最愛之一,也是西方知名作品中,少數有阿拉伯音樂色彩的,不只「帕西法爾」這個名字就是來自阿拉伯語,當女主角昆德麗與老者古德曼茲唱:「是從阿拉伯過來的...」時,樂團總是會響起詭異的半音和聲,就像華格納從東方原裝進口的香料,今天一聽真正的所謂「阿拉伯音樂」,果然是半音處處,與五聲音階風格為主的中國音樂形成強烈對比。

這場音樂會既然是古樂演奏,那一定會有各種古樂器(中場時吸引一堆人去拍照),像我對於西方古樂器是夠熟了啦,但還是一堆沒看過的,只好根據節目單去猜,一陣忙亂下來好不容易把樂器找齊了,後來回家經過確認,大致上是猜對了~裡面那位帶帽子,盤腿坐在那的老先生,我一看就覺得應該是阿富汗人,他彈的是瑞巴布琴,聲音比較接近琵琶。像揚琴那樣用擊弦發聲的,則是桑圖爾琴,至於聲音與構造都像古箏的則是卡龍琴,這些其實都是中東一帶的樂器,但因構造相近,和我們的國樂合奏在一起,還是一團和氣啊。

卡龍琴,果然像古箏吧?

另外還有一把頭彎彎的吉他式樂器,這是烏德琴,還有聲音比較清亮的奈伊橫笛(但為什麼是直吹的?也有人直接就叫做奈伊笛),以及聲音比較渾厚一點的亞美尼亞雙簧管,打擊樂則分別有鈴鼓、大鼓、低音鼓、邦哥鼓等樂器,樂團音樂總監沙瓦爾則帶著維列琴亮相,這是一把文藝復興時代的古琴,聽來完全沒金屬味,原來弦是用羊腸,馬毛,絲絹類作的,所以自然典雅,散發古味,還有我們國樂的琵琶與古箏,音樂會就以她們合奏的「春江花月夜」開場,讓人大吃一驚~看來沙瓦爾與晚星,似乎要伸手到中國來了,哪天看他穿長袍馬褂,出純國樂專輯相信也不意外。

琵琶與古箏都不是我熟悉的樂器,我算是典型的古典樂迷,反而不喜歡與傳統淵源深的國樂器,總覺得缺乏變化,和聲不夠好聽,旋律不夠美...但這些只想了一下下,隨後就被知名琵琶演奏家俞玲玲所吸引,她的彈奏就像用兩手描繪意境,這首二重奏當然與「春江花月夜」這首名詩的意境有關,我所能做到的,就是想像自己在向晚的江上,看著一輪明月,然後一邊聆聽這首曲子了...曲子平靜,且相當五聲音階風格。

接下來有很多在現今土耳其地方的曲子,例如拜占廷舞曲,奧斯曼進行曲等,表現伊本‧阿圖塔從阿拉伯世界的摩洛哥,來到拜占庭的歷史,當然拜占庭古代是屬東羅馬帝國,但其首都君士坦丁堡,也就是現在的伊斯坦堡目前是歸土耳其管轄的,所以在台上演奏的演奏家有滿多是演奏土耳其樂器的。最近土耳其音樂家也滿活躍,北市交11月26日要演出Fazil Say的伊斯坦堡交響曲,這位鋼琴家及作曲家在日本評價極高,又是親近土耳其音樂的好時機。

 

姑且不論演奏技巧,第一我對這些樂器也陌生,第二,能在晚星,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高手,技巧熟練自不在話下,尤其那位吹奈伊笛的拉赫爾,以及負責打擊樂器的麥悠爾最為吸睛,奈伊笛是有名的阿拉伯樂器,是用竹子做的吧,拉赫爾身旁的盒子就放了好多竹管,只要一吹出聲音來,奇怪就是有中東的味道,甚至會讓人聯想到游牧民族的生活,空曠,自由,但又有無以為家的寂寞,但絕不是吉普賽式的那一種~這裡面熱情很少,蒼涼較多,當然也不能少了阿拉伯式的神祕,於是半音就開始多了起來...

E、F、#G、A、B、C、D、E這是我知道的阿拉伯音階,乍看下是E開始的弗里幾亞調式,但重點是放在#G,偏偏這就不是弗里幾亞調式的音啊...還看過有所謂C D bE #F G Ab B C 的音階,一個八度內會有四個半音,比西方的大調一個八度內只有兩個半音顯然是多多了,當然阿拉伯音樂所謂的「木卡姆」調式還有滿多形式(底下回應區會慢慢補充),不過以這兩種音階看來,「半音多」以及在小三度音程後,就接一個半音,似乎聽起來就會滿「阿拉伯風」的。

大師香卡演奏印度西塔琴

然後伊本‧阿圖塔去了印度,樂團奏出印度古典拉格,但少了一支高貴的西塔琴,就算給樂曲加重音多處,總覺得就是很難在重音後滑出咿咿歪歪的感覺(也許是所謂的比半音還小的"微分音"得意),聽來就和別的阿拉伯音樂沒太多不同,他穿越撒哈拉沙漠到馬利帝國的那段也是,因為這黑人大帝國(你沒看錯,非洲早就有黑人的大帝國了,統治區域差不多非洲的三分之一了)是信伊斯蘭教的,所以也是阿拉伯音樂風格就可以交代過去了...

在打擊樂方面,麥悠爾實在是出神入化,搖鈴擊鼓擊鈴樣樣來,一個小小的鈴鼓在他手上就能變出各種音色,鈴鼓算是一個很難展現民俗風格的樂器,法國大作曲家佛瑞唯一的歌劇「潘娜路普」,就用了鈴鼓來加深這種古代民族的印象(我怎麼舉這麼冷門的例子)。麥悠爾後面他也表演了邦哥鼓,只是好奇那麼小的鼓竟然能發出那麼大的聲音~其實今天是有擴音啦,不然古樂器的聲量可能會不太夠。

當然在這其中,也不忘穿插歐洲與中國的歷史,然後放幾首古曲進去,此時中國在蒙古帝國後期,伊本‧阿圖塔能利用蒙古帝國橫跨歐亞的統治下,消除國界障礙,滿順利的暢遊亞洲,雖然根據他回國後寫的遊記看來,他是否到過中國還是有疑問的。而在同時,華人開始移居新加坡了,琵琶彈出了中國西南少數民族彝族的舞曲,當時聽的時候覺得怎麼這麼像邰正宵的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」?後來才知道彝族舞曲原來是王惠然在1965年寫的,並非古曲,但寫成多年後邰正宵的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」才出來,兩者像的可怕,不是複製人,至少也是雙胞胎了奸笑,是不是抄襲,大家就各自判斷囉(以下影片1:37處)。

到了一三六八年在中國,蒙古被朱元璋的明朝取代,琵琶彈了「天山之春」這首曲子,俞玲玲在這首精彩的曲子中火力全開,本來是象徵天山民族的歡天喜地,這裡好像成了推翻蒙古人統治的興高采烈,她十隻手指都能發出各種音色,會讓你覺得好像是多人在彈奏一樣,反而覺得西方樂器,像是小提琴不夠靈活,是今天極精彩的亮點(首次覺得琵琶在我心中地位超高)。

後來亞美尼亞雙簧管吹奏出阿拉伯輓歌,因為伊本‧巴圖塔在故鄉摩洛哥逝世了,這個樂器也和西方的雙簧管一樣,鼻音很重,但比較陰暗些,很適合此類悲傷的曲子,當然半音也幫忙表達了很神祕的情境,與國樂相比,差異簡直不可道里計。

但接下來表現明朝統治下的江南,而演奏的江南絲竹,則是用到了整個樂團的大曲,國樂與那些阿拉伯樂器竟是如此合拍,沒辦法啊~構造本來就是相近的,稍加編排一下,怎能不和?但可惜中國味還是比較欠缺,我覺得西樂系統的要來演奏國樂,還是有很多問題,國樂重視的怎麼說應該都是意境,音樂本身的美反而是其次,就好像水墨畫一樣,平淡中見真意啦。

音樂會最後以大家演奏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曲子「美麗的小女孩」結束,可愛清新的旋律雖然重複多次,但仍很動聽,中間有編給許多樂器獨奏,好像巴洛克時期的大協奏曲一樣,讓對這些樂器不熟悉的我能加深對它們音色的印象,只可惜那位阿富汗演奏家薩德萊伊沒有獨奏一段,很難清楚的聽到他手上拿的瑞巴布琴的聲音,此次旅程中亞對我來說算是缺席了.....

這樣的音樂會算是包羅萬象,從古代歷史地理,到古文化古樂器,當然要說只聽一場就會對這些有什麼很深的概念,是不太可能的,不過至少開啟了我的興趣,剛剛沒事就彈了彈「木卡姆」調式,真的不是啥西方的大小調,但一樣美麗動人,聽以下由指揮大師指揮卡達愛樂,演奏黎巴嫩作曲家Marcel Khalife的「阿拉伯協奏曲」(13:06開始),裡面一樣有用到奈伊笛及烏德琴,卡龍琴等,是不是打開了另一面音樂的門窗呢?



文:夏爾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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